博弈不止，能源市场波动难平

俄罗斯莫斯科国际商务中心楼群。新华社发（亚历山大 摄）

2022年是俄罗斯与西方能源博弈异常激烈的一年。以美欧为首的西方国家对俄石油、天然气以“禁运”“限价”等形式进行封锁，对此，俄罗斯采取措施进行反制。当前，欧盟力图摆脱俄能源依赖而实现进口多元化，俄也在为油气出口重新定位保证国家收入稳定。总体而言，俄罗斯与西方能源博弈有底气也有弱点，而双方的博弈也可能导致国际能源市场剧烈波动进入常态。

这是位于俄罗斯伊尔库茨克州的科维克塔天然气凝析气田钻井平台。新华社记者 孟菁 摄

短期拼“底气”

俄罗斯与西方在能源博弈中均有得有失，但总体而言，俄罗斯依然有“底气”。

首先，俄罗斯是国际市场重要供应商。据俄海关总署数据，俄2021年向全球36个国家出口2.299亿吨原油，总额1101亿美元。其中，欧盟国家占俄2021年石油出口量的47%（1.081亿吨，509亿美元）。俄2021年出口天然气和液化天然气分别为2035亿立方米和6610万立方米，出口金额分别为555亿美元和73亿美元。俄联邦矿产开发署署长叶夫根尼·彼得罗夫指出，至2022年1月1日，俄罗斯技术可采石油储量达到39年（按现有技术可开采的量），技术可采天然气储量可达62年。

其次，欧洲对俄能源依赖度高。欧盟能源总署的数据显示，2021年欧盟进口的能源中，来自俄罗斯的天然气和煤炭占比分别达45%和46%，原油占比为27%。俄罗斯维贡咨询公司（VYGON Consulting）顾问伊万·季莫宁介绍，欧盟以液化天然气作为取代俄管道天然气的关键手段，2022年欧洲国家液化天然气进口量总计增加60%以上，达到1.25亿吨。其中，美国成为液化天然气最大供应国，对欧出口量是原来的近2.5倍，从2140万吨增至5300万吨以上。但同时，俄罗斯向欧洲输送的液化天然气也超过1600万吨，俄罗斯实际上成为欧洲第三大液化天然气供应国，仅次于美国和卡塔尔（1900万吨）。季莫宁说，尽管欧洲希望放弃俄罗斯的能源资源，但与2021年相比，欧洲从俄进口的天然气反而增加了300万吨。

再次，能源市场未来需求和价格趋势对俄有利。俄罗斯在国际能源供应市场上的地位，短期内不可能完全被取代。能源市场的需求和价格总要保持动态平衡，这对俄来说较为有利。俄菲纳姆（Finam）投资公司分析师安德烈·马斯洛夫认为，尽管西方对俄海运石油实行价格上限，但2023年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大概率仍将在75美元到110美元之间波动，价格主要受到地缘政治、发达国家经济衰退、中国能源需求在疫情后提升等因素影响。这意味着，如果未来国际市场对石油的需求依然旺盛，油价不太可能因为西方对俄制裁而大幅下跌，俄罗斯也将从中获利。

长期视角看短板

虽然在能源储备、市场地位和供给需求方面，俄罗斯占据一定的优势地位，但不可否认的是，由于经济发展水平和模式等内部缺陷，从长期视角看，俄罗斯在与西方进行能源博弈时也存在诸多短板。

一方面，俄财政预算高度依赖油气收入。长期以来，油气收入一直占据俄财政预算的重要份额。根据普京2022年底前签署的《2023年俄联邦预算案及2024年—2025年计划期联邦预算案》，2023年起，俄预算将连续3年出现超过2万亿卢布的赤字，而能源出口仍是俄财政收入主要来源，预计俄石油和天然气2023年收入将达到8.939万亿卢布，占总收入的34.2%。

《俄罗斯报》报道称，从2023年初开始，俄将增加对石油、天然气和煤炭公司的税收。俄国家能源安全基金会负责人康斯坦丁·西蒙诺夫认为，油气行业增加税收存在风险，增税首先将打击造船、保险、运输等相关行业的投资意愿。俄科学院经济研究所首席研究员伊戈尔·尼古拉耶夫也表示，执行未来几年的预算，尤其是收入，将极其困难。

另一方面，亚洲方向不能完全替代欧洲市场。俄气出口公司的数据显示，俄气2022年向非独联体国家的出口量为1851亿立方米，下降45.5%。这创下了上世纪90年代初以来的最低纪录。俄能源和金融研究所能源方向主任阿列克谢·格罗莫夫认为，亚洲可以很好地帮助俄将能源出口对象多元化，但不能完全替代欧洲市场。

此外，设施壁垒、技术限制抑制俄挖掘油气潜力。尽管俄油气储量非常丰富，但技术能力限制俄持续挖掘油气潜力。在天然气方面，俄液化天然气虽然有利可图，但技术要求和投入更高。

由于俄国内各地区发展水平和需求差异大，国内市场难以完全消化过剩的天然气产能。俄能源发展基金负责人谢尔盖·皮金指出，增加俄国内天然气消耗量的办法有两种：加速气化基础设施建设和提升与天然气相关联的工业发展水平，但这两种办法都需要大量资金和时间的投入。

对于石油而言，最大的问题是海运保障。从运量上看，海运是俄石油出口的最主要途径。俄国家能源安全基金会首席分析师伊戈尔·尤什科夫认为，过去，约一半的俄海运石油是由希腊的油轮进行运输的，全球90%的油轮由位于英国的国际船东保赔协会集团提供保险服务，制裁可能导致俄石油海运服务大打折扣。

以制裁为霸权武器，深刻影响全球能源市场

当前，国际能源贸易仍是卖方市场。作为最重要的石油天然气出口方之一，面对层层限制，俄罗斯必将见招拆招，最大限度维护自身利益。因此，2023年，俄罗斯与西方的能源博弈不仅将延续，双方动作对全球能源市场将带来深刻影响。

——俄将加快替代能源线路和设施建设。普京在2022年10月举行的“俄罗斯能源周”国际论坛上曾提议建立欧洲最大天然气枢纽，无法通过北溪管道输送的天然气可转运至此。按照计划，可建造一个新的天然气输送系统并在土耳其境内建立枢纽，通过这一路径将俄天然气销往第三国。俄气总裁阿列克谢·米勒2022年12月28日宣布，俄方与土耳其已开始实施在土境内建造天然气枢纽项目。

另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自2022年初以来，俄罗斯已购买了百余艘二手油轮，用于组建自己的石油海运船队。尤什科夫认为，尽管现在尚不清楚这些油轮的运力和性价比能否满足需要，但俄罗斯的目标是摆脱对西方的依赖。

——国际能源市场的混乱和危机加剧。西方对俄罗斯石油供应施加的限制导致全球石油市场效率低下，而这一结果最终将由消费者承担。“石油市场出现‘大迁徙’。俄罗斯石油供应给亚洲国家，亚洲石油则被供应给欧洲。如此一来，全球石油市场的效率将降低，各方的运输成本和运输市场显著增加。最终将是全球消费者为这一切埋单。”尤什科夫说。英国咨询公司“康沃尔洞察”公司首席分析师马修·查德威克（Matthew Chadwick）表示，对液化天然气过度依赖，将导致至少到2030年前，欧洲天然气价格都居高不下。

——能源制裁成西方霸权武器。俄分析人士认为，欧盟违背市场规则亲手切断原有稳定廉价的能源供应，最终令美国渔翁得利。从长远看，西方无休止的制裁，将促使世界其他国家清醒认识到摆脱以西方为中心的保险和金融行业的必要性。俄科学院经济预测研究所专家瓦列里·塞米卡舍夫认为，西方实际上是利用自身霸权，强迫全世界养成并适应对能源贸易进行“限价”。未来，西方很可能不再考虑取消限价措施，而是通过调整限价规则达到控制国际能源市场的目的。